那些平時跟我沒有交集的同學們,在酒后全都哭著想來抱抱我。
好像曾經的那些不愉快,都在那場高考后隨著那些被扔掉的書本,一齊被他們拋掉了。
所有人都在說舍不得,只字不提曾經的傷害與爭執。
我坐在沙發上,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嘈雜不堪。
有只手突然從一旁伸過來,十分熟練地取掉了我耳上的外機。
我側頭一看,就看到了坐在陸婉婉身邊的顧以河。
他將外機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當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一次我沒再找他拿回外機,腦子里突然想起他曾經無數次拿掉我的外機,好像都不是因為他想要玩一玩。
「笑死了,又是那個小聾……」
「你看小聾……」
「聽說她耳……」
這樣的話我永遠只聽到一半,外機就會被顧以河拿走。
因為每次我都會下意識去搶我的外機,所以從來沒有在意過之前聽到的那些話。
如今想起來,好像是我總是站在一個受害人的角度去想問題,才會次次都以為他是要欺負我。
看著顧以河在冷著臉拒絕了好幾個女同學后,我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傷害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陸婉婉從我身邊走了,顧以河坐了過來。
這是個 KTV 的包間,同學們都沉浸在即將各奔東西的悲傷中。
有人唱歌,有人喝酒,有人表白。
只有我被顧以河隔絕在一個小角落里。
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
垂眼能看到自己不知所措的手,抬眼能看到顧以河那張桀驁的臉。
明明四周都很昏暗,我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光亮。
最后顧以河還是拉著我離開了 KTV。
他帶著我到了一座橋下,目及之處是蜿蜒的江水以及萬家燈火。
這個地方我一次也沒有來過。
顧以河從口袋里把外機取出來掛到我的耳朵上,過往的風聲才鉆進了我的耳朵里。
我將額前被風揚起的碎發輕輕勾到耳后,低頭看著腳下的石子:「顧以河,你……出國嗎?」
這個問題,我整個寒假都藏在心里,今天才有機會問出口。
顧以河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原本看著河對面的他側頭看向了我。
他的眼里好像裝下了那些萬家燈火,亮得驚人。
「我去首都大學。」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專屬于他的肆意。
首都大學不好考,連我都不能輕易地在成績沒有出來前說出這樣的話,可在他的嘴里卻好像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那股肆意渲染的,我也笑了起來:「好,我也去首都大學。」
曾經想去首都大學是因為不想讓爸爸媽媽失望,現在好像又給這四個字賦予了其他意義。
顧以河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我沒看清那是什麼,左手就被他捉住了。
在我下意識要掙扎的時候,袖子被他很輕易地擼到了手肘上。
初夏的晚風帶著微微的涼意,讓我手上的所有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條包括了我整個黑暗的青春的疤痕,就那樣暴露在空中,連路過的晚風都能將它看得一清二楚。
羞恥感一下涌上心頭,我沒來得及縮回手,就有條冰冰涼的東西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世界真的缺你一個。」顧以河將那冰冰涼的東西輕輕扣在我的手上,他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有些別扭的聲音,「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等他放開我的手,我才看到了那條戴在我手上的鏈子。
鏈子上墜了一些星星和月亮,將那條疤遮得剛剛好。
顧以河的手指輕輕撫過我手腕上那道疤:「我沒資格做太陽,但月亮也可以把整個天空照亮。」
他的手像是在我的心上撥了一下。
一時間我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音,震耳欲聾。
他知道這條疤痕的意義,但他一句話也沒有問過。
只用了這樣兩句話,就輕而易舉地將這條疤從我的心上取了出來。
我一直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多余的那一個。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個世界缺我一個。
就連愛我入骨的父母,都因為不善言辭,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的存在是重要的。
鼻子酸酸的,淚很快就蓄滿了我的整個眼睛。
很多很多話,從心里竄到口中,又被我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