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甄娛樂目前青黃不接，資源也匱乏。

李甄還是老樣子，對旗下藝人事無巨細，盡心盡力。為了給公司里力捧的小花旦爭取一個討喜的角色，幾次三番約導演見面。好不容易角色談下來，卻又很快被擠掉。

這樣的事出了幾次，公司里人心惶惶，很多藝人都在考慮另謀出路。致甄娛樂一夜間岌岌可危。

幾次截胡角色和代言的演員都來自同一個東家——江熠工作室。

李甄知道他是沖著自己來的。她看著他最新的寫真久久沉默，突然非常想吸煙。

過了幾天某頒獎禮現場，江熠被一群人簇擁著從演播廳走出來，一個女人站在前方不遠處。

小金先看到李甄，驚喜萬分，快步走過來。

江熠緩緩抬起眼，似乎辨認了一下，淡淡笑了，“甄姐，好久不見。”

李甄心頭抽痛，那個曾經驕傲不羈卻眼神清亮的男孩子，終于消失在歲月里。

她點一點頭，“江熠，方便麼？我想和你說兩句話。”

江熠笑意從容，“當然，甄姐要和我說話，怎麼會不方便。要回去麼？不如我送你。”

江熠打發了所有隨行的人，親自開車載李甄回去。上車時寒暄了幾句，李甄沒心情和他打太極，兩人很快便沉默下來。

“這個星期你的工作室又挖走致甄兩個新人。我知道因為以前的事，你對我有怨氣，但把情緒帶進公事里，未免不太妥當。”李甄開門見山，語氣平靜。

江熠輕笑一聲，“甄姐一定是誤會了，我能有今天，都要多謝甄姐提攜，我怎麼會對你有怨氣。不過在商言商，工作室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再念舊，也不能感情用事，不然要被人罵幼稚的，甄姐你說對麼？”

他語氣輕松，微笑得體，只有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盡顯。

李甄沉默許久，輕輕嘆一口氣，“好。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凡事別忘了初心。那些新人和最初的你一樣，抱著夢想進入這一行，你簽了他們，就一定要對他們負責……”

負責兩個字出口，車子在李甄的樓前猛然停下，江熠轉過臉淡淡看著她，目光嘲諷，帶幾分危險的涼意。

李甄一時說不出話，眼前的臉，終于和記憶里的那張重合。

正氣氛微妙，樓門開了，一個圓滾滾的小女孩兒沖出來，“媽媽！”

李甄一驚，迅速回頭，拉開車門跑了過去，驚喜地抱起孩子，親了又親。

徐致北跟在女孩后面走出來，站在一旁看著母女倆笑。

江熠瞇起眼睛望著那一家三口，心灰意冷地勾一勾嘴角，發動車子緩緩駛離。

“我回國前去看果果，她說想媽媽，我就把她和外公外婆一起帶回來了……”徐致北道。

李甄卻沒聽見，抱著女兒神情復雜地看著駛遠的車子。

深夜，李甄看著女兒的睡臉，久久無眠。就這樣吧，一人做事一人當，就算女兒長大怪自己也認了。

過了幾天，公司幾個新人突然收到江熠工作室投資的一部青春偶像劇的試鏡邀請。幾個曾有意要投靠江熠的藝人也被婉拒，只好收了心，踏踏實實地在至甄發展。

李甄壓下暗涌的心緒，一如平常地每日忙碌，只有在很多個深夜，眼前總會浮現那雙隱含嘲諷和痛楚的眼睛，讓她輾轉無眠。

那以后的很長時間，他們沒有再見面。

李甄原以為大家就這樣相忘于江湖，卻在一個深夜接到小金的電話。

“甄姐，抱歉還來打擾你……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能不能幫幫江哥……看在大家以前情意的份上……”小金像是要哭出來。

李甄驚訝，“江熠怎麼了？上次見面不還好好的？別急你慢慢說……”

“他不好……他一點都不好……你走這幾年他一直酗酒……上個月醫生甚至開了抗抑郁的藥……他已經因為情緒問題推遲了兩次拍攝工作，甄姐我好害怕……”

李甄的心一下子堵到喉嚨口，大腦一片空白。原來那些懷著僥幸埋下的雷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一炸響，只不過粉身碎骨的不是她而已。

李甄趕到江熠的公寓，用小金告知的密碼開了門。房間里一片黑暗，空氣中濃重的酒味讓人難以呼吸。

“江熠？”李甄眼睛看不到，試探著輕喊。

“……出去。”江熠的聲音毫無生氣，壓抑得如同發自地底。

李甄心里打顫，不敢耽擱，趕緊摸到開關開燈。

燈光大亮。李甄看到江熠的樣子，一瞬間呼吸困難。

他仰靠在沙發腳，身邊橫七豎八地倒著酒瓶，身上還穿著外出的衣服，襯衫皺巴巴，胸前都是酒漬。臉色蒼白，頭發蓬亂。

江熠抬手擋住眼睛，低低地笑起來：“永遠都是這樣……”

他放下手看向李甄，笑容放浪形骸，眼神里藏著深深的絕望，“你滿意了麼？過去這麼多年，我依舊是個在你面前一切無法遁形的蠢貨，毫無長進。”

李甄站在原地，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

江熠望著她自嘲地笑，“……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強大，以為我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再見到你，我瞬間就被打回原形，全身發抖，不停深呼吸，像個膽怯又期盼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