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母也不再遮掩，表情虛弱又強硬，“你媽沒有幾天可活了，死之前我一定要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我生了你們兩個丫頭，在你奶奶家受了一輩子氣……到了那邊我要讓他們看看，女兒也能一步登天揚眉吐氣……他梁家要是敢不娶，我就吊死在他家大門口……”

母親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神經質地自言自語，黑黃的臉上現出瀕死之人的決絕與癲狂。

羅蜜癱坐在椅子上，失去所有抗爭的勇氣。

羅母當晚腫瘤破裂痛到休克。羅蜜把她送到醫院搶救，哭著求母親配合治療，答應她會乖乖嫁人。

羅母是肝癌晚期，醫生表示回天無力，只能盡量用藥物延緩病程，減輕痛苦。

羅母在杜冷丁的作用下睡著，羅蜜給梁謹惟打電話，約他見面。

幾天沒見，梁謹惟瘦了一圈，兩個人同樣憔悴黯淡，滿眼血絲。

羅蜜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很想問問他，是否可以陪自己做一場戲，安慰一下時日無多的母親。可想到自己上次強硬決絕的態度，又覺得很難說出口。

梁謹惟看著她心事重重的臉，曾經明媚張揚的女孩子，變得悲傷疲憊，神采全無。

盡管父母提起羅家滿是厭惡和戒備，梁謹惟卻始終沒辦法把眼前的女孩子和他們口中那個寡廉鮮恥的心機女聯系到一起。

對于羅蜜，梁謹惟的感覺十分復雜。她和他從前所熟悉的那種知性含蓄的女生完全不同，她懶散不羈，卻又坦蕩正直。她學識不多，個性也淺顯，卻自有一種自在而灑脫的魅力。

他相信要求結婚不是她的本意，她大概有苦衷吧。于是他提出了在他看來最好的解決辦法。

“你們……想要多少錢？”他把一張卡推過去，“這里有兩百萬。”

羅蜜被驚醒，茫然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張卡，良久才回過神來。

你們，想要多少錢。

誰是你們，她和她母親，說不定還包括那個始作俑者。

她幾次三番地為自己辯白，在他眼里，這還是一場卑鄙拙劣的仙人跳。

她始終沒有懷疑過他的人品，他卻再三懷疑和侮辱她。

她竟然曾經喜歡過這樣的人。

羅蜜自嘲地冷笑，淚水盈滿眼眶。

“多少錢能比做梁太太更風光呢？”她笑容嫵媚，聲音輕佻，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挑釁意味，“梁謹惟，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里，你必須陪我演一場結婚的戲。如果你拒絕，我不介意卑鄙一點，把我母親的威脅，付諸實踐。”

她轉身離開，淚珠滾滾而落。人生大概真的有劇本吧，只是她拿到的，從來都不是備受寵愛的女主角。

梁謹惟一個人沉默地靠在卡座里，一籌莫展地仰頭閉上眼睛。

他又搞砸了。前三十年的人生里，他一切都游刃有余，自從遇見這個女人，事情開始急轉直下，完全失控。

羅母不肯住院，拿了止痛藥堅持回了家。靠著一個盼頭撐著，每天興高采烈地張羅女兒的婚事。

羅蜜積極地配合著母親，不再有任何異議。她對梁謹惟沒了幻想，也就沒了顧忌，直接要求他必須在母親面前無條件配合自己，隨叫隨到。

她突然就理解了母親，原來為了深愛的人，真的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梁謹惟見了羅母病重的狀態，瞬間就明白了羅蜜要求結婚的原因。

他決定配合她，并通知了家里。

梁母極力反對，“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怎麼能做戲？她母親時日無多，你的人生卻還長！那種心機深又不安分的女孩子怎麼能娶？男人要做事業，一定要有個守得住的大后方……”

梁謹惟靠著車子靜靜聽母親在電話里苦口婆心，幾步外是羅家小院，門內羅母坐在躺椅里一邊曬太陽一邊高高興興端詳手里的小紅本，羅蜜親昵地伏在她膝頭抱怨，“……民政局這照相水平太差了，把我照胖了足有二十斤……把梁謹惟那個面癱照得倒挺帥……”

羅母嗔怪地推推女兒的頭，“哪有你這麼說自己老公的，不像話……”

羅蜜嬌憨地哼一聲，拱在母親懷里，母女倆笑個不停，羅蜜眼神與等在門口的梁謹惟碰上，彎彎笑目里一片細碎的淚光。

那兩張結婚證，是一個小時前在天橋下花三十元找人做的，合照是匆忙間P出來的。

小院里溫馨單純的笑聲和母親憂心忡忡的告誡在耳邊交織在一起，讓梁謹惟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羅母的身體每況日下，已如風中殘燭。梁謹惟作為女婿，經常要陪羅蜜服侍左右。

于是他無數次見到她強顏歡笑耍寶逗母親開心，然后在母親實在忍不住病痛呻吟時躲出去，在洗手間的水聲里壓抑地痛哭。

他陪著她去買壽衣壽盒，出入殯儀館和墓地，看著她雖茫然惶惑，卻強自鎮定地與對方商定喪葬細節，甚至討價還價。

他聽她煞有介事地和母親描述所謂的婚房，和母親討論哪里度蜜月最好。

“媽，瞧瞧你的好女婿，甩手掌柜一個，什麼都要我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