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她夢里的，有著甜蜜笑容的小女兒，怎麼突然就注定永不會成真了呢？

她想到這一點，眼淚才奔涌而出。

李勛正出差，聞訊從外地趕回來，房間里一片昏暗，梁謹愉坐在飄窗上，頭埋在膝蓋里。

李勛在她面前蹲下，“小魚。”

梁謹愉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

李勛握住她雙手，“無論是人工授精還是試管嬰兒，只要你想做，我就陪你到底。如果太辛苦太受罪，我們就領養一個孩子。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沒關系，你明白嗎？”

梁謹愉搖了搖頭，“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大自然不讓我的基因傳下去，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也不確定自己有足夠的愛去養育收養的孩子。李勛，這輩子我不會有孩子了。”

她的冷靜讓人心驚。李勛把她緊緊擁住，語無倫次，“那就沒有好了，不要孩子，就我們兩個人，一輩子……”

梁謹瑜靠在他肩膀上，輕輕打斷他：“李勛，我們離婚吧。其實我和你結婚，起初不過是為了你的一顆精子……”

“可現在不是了，對不對？我愛你，我知道你也對我有感情……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我也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李勛心神俱顫，千言萬語表達不出自己感情之萬一。

“我并不是為了你。”謹愉抬起頭，平靜地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你現在不在乎，不代表將來不在乎，很多丁克夫婦中年時都會有私生子。我不想看到你后悔，更不允許自己淪落到那種被人埋怨和嫌棄的境地。哪怕只是一種可能，我都不接受。”

李勛怔怔看著她，終于明白她的意思。

在感情里，梁謹愉需要一直占據優勢地位，牢牢壓制對方。她可以主動不要，但不能被動失去。她絕不給對方任何挑剔和放棄自己的機會。

她對他的感情，遠遠沒有深到可以為他放棄安全感、承受風險的程度。

梁謹愉伏回膝蓋上，整個人都在表達拒絕。李勛沉默良久，起身走出去。

沒有了他溫暖的氣息，房間似乎一下子涼下來。梁謹愉努力睜大眼睛，提醒自己要習慣沒有他的存在。

李勛又出差了，一走就是兩周。梁謹愉寫寫改改，終于擬好了離婚協議。想去打包李勛的東西，看著他簡單陳舊的幾件衣服物品，突然又忍不下心。

父母兄嫂還不死心，發動人脈到處打聽更好的治療方案。

晚飯后哥哥正在洗碗，手機響了，便開了免提。

喬晟宇的聲音難得嚴肅，“謹惟，我把謹愉的情況和軍區醫院的王主任說了一下，他說他的意見和一年前一樣，謹愉屬于比較嚴重的幼稚型子宮，懷孕的可能性很小，激素治療副作用嚴重，他建議考慮別的方式或者放棄……我認識有做國外代孕的，還算靠譜……”

梁謹惟還在皺眉發愁，謹愉卻聽出了關鍵，走過去疑惑地問：“一年前？”

她孕前檢查才做了兩個月，王主任怎麼會一年前就給出治療意見？

“啊，對，他說李勛一年多前拿你的B超單子給他看過……”

一年前的B超單子……

婚檢。

梁謹愉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那份檢查報告，翻到婦科B超那一頁，赫然一行小字——子宮明顯偏小，建議復查。

梁謹愉茫然地呆站著，努力回想，李勛當時怎麼說的？他說，我看過了，沒什麼問題……

母親聽說了，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過來，“我就說那個李勛沒安好心，你們都不信！他就是沖著你不能生育才和你結婚，好讓你心甘情愿出錢出力幫他養侄子！等過幾年他在北京站住腳了，用不著咱們家的資源了，就把你踹了再找女人生孩子去，萬事都不耽誤！窮山惡水出刁民，把我們全家哄得溜溜轉……”

梁謹愉默默放了電話。母親只顧發泄，一字一句往女兒心窩子里戳。

李母偏巧又打電話來，“小愉啊，今天房東過來，說又要漲房租。你爸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是這樣想，讓你爸回老家去照看鹿，我和龍龍搬去和你們一起住，龍龍上學近，我還可以給你們做做飯，補補身體，省下一大筆房租錢干點什麼不好？李勛不在，我想著先和你商量商量……”

李母態度還是客氣的，梁謹愉卻從中聽出一種理直氣壯來。她含混應付兩句，掛了電話，涼涼地笑笑，眼神自嘲又悲哀。

她一直以為自己把對李勛的感情控制得很好，愛有一點，欣賞有一點，依賴有一點，但即使有天失去也不至于傷筋動骨。然而當他的欺騙和利用漸漸在別人口中顯出蛛絲馬跡，她的難過竟一瞬間痛徹心扉。

傍晚時李勛回來了，臉色有些疲憊，幾天不見便瘦了一圈。他站在門廳里，望著腳邊自己被打包好的行李，簡單的兩個包。

梁謹愉在餐桌上吃火鍋外賣，辣得不停哈氣，平板里放著電影，聲音外放出來，吵吵鬧鬧。

抬眼看到李勛，她笑瞇瞇道：“回來啦？來來來，離婚協議我寫好了，你看看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