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楠沒顧上回頭，那張老師看到來人，倒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

“莊老板，您今兒……怎麼有空來這邊？”張老師陪著笑。

莫雨楠回頭，一個男人閑閑站在隔壁典當行門口。

定制款的白色中式襯衫，袖子隨意挽到肘間，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手拎著條菩提手串。

看上去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卻是一身老練超然的氣質，微瞇的眼又暗藏鋒芒。

莊老板似笑非笑：“多日不見，張老板生意怎麼樣啊？”

張老師訕訕地：“還行，還行，托您的福……那什麼，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改天請您喝茶。”

他急急忙忙騎上自行車走了。

莫雨楠沒想到他扔下店子就跑，在后面追了幾步，泄氣地停下來。

她透過玻璃門朝店里看了幾眼，那幾面宣傳墻如何裝飾她昨晚都想好了，如今卻都成泡影。

莫雨楠去推電動車打算離開，卻聽那位莊老板對自己道：“這店面，你想租？”

莫雨楠看向他，茫然地點點頭。

教書多年，她偶爾還會流露幾分知識分子特有的單純之相。

她微微睜大的眼睛，和記憶里某張不諳世事的臉一瞬間重合。

莊老板偏開臉，似乎笑了一下。然后看著莫雨楠淡淡道：“那就租吧。”

3

這店面是莊老板的。

那位張老師只是個租戶，拖欠房租已經快一年，所以才會見了莊老板如同耗子見了貓。

莊老板說租金可以盈利了再給，總比以前一分都收不到強。

喜從天降，莫雨楠好半天都不敢相信，在店里轉了幾圈，才想起正事：“我可以看看您的房產證嗎？”

她回過頭，撞上莊老板微瞇的眼。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

“明天過來簽合同，我會找中介代理，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叫個律師。”莊老板神情自若地垂下眼神，手機屏幕伸過來，“留個聯系方式。”

“好的好的。”莫雨楠拿手機掃描二維碼，莊老板的頭像是個倒騎驢的老道。

莫雨楠發了自己名字過去，在做備注時停頓了一下。

“莊嚴。”莊老板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氣息慵懶，距離太近，聽來竟有些曖昧。

莫雨楠察覺，不動聲色后退了一步，抬頭看到莊嚴朝著她笑了，眼里有幾分不知對誰的揶揄：“當然，叫‘裝相’也行。”

這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莫雨楠沒搭腔，有錢人大概都有些怪脾氣。

她向莊嚴告辭出來，騎上電動車離開。

路過隔壁莊嚴的店，她留神看了一眼。

典當行這種地方，莫名有些神秘，莫雨楠從來沒進去過。門口冷冷清清，卻又透著股不愁沒人來的傲慢與泰然。

就像那店的主人。

4

培訓班還沒開，莫雨楠先帶著兩個孩子從父母家搬了出來。

母親一臉心疼與苦澀，大嫂卻還是不高興：“你也不用這麼著急，好像誰趕你走一樣，你住這麼久，我說過什麼沒有？”

莫雨楠去挽她手臂：“嫂子瞧你說的，哪有人趕我啊，你們疼我還來不及，我這不是急著去賺大錢嘛。”

嫂子哼一聲：“賺什麼大錢，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趕緊找個靠譜的男人嫁出去是正經。”

莫雨楠便只是笑。

莫雨楠花了半個月把店里布置整齊，把英語輔導的牌子掛了出去。

想象中顧客盈門的景象完全沒有出現。

一個多月過去，一共收了兩個學員。

一個是米豆的同桌，家長覺得米豆是學霸，跟著米豆媽媽學英語肯定沒錯。

另一個是糖豆的小閨蜜，她媽媽是個女老板，總是麻煩莫雨楠幫忙接娃，這次就算拿學費還人情了。

莫雨楠很無奈。

隔著一條街就是河城實驗小學，宣傳頁也發了，試聽課也送了，就是沒人來。

莊嚴倒是三不五時來得勤，捻著那串名貴的手串，笑微微地瞇著眼，并不怎麼說話，目光飄忽莫測地落在莫雨楠身上。

他不說話，莫雨楠也找不出更多話題，只得忙忙碌碌地找事情做。

然而感到尷尬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不光是莊嚴來，典當行柜臺上的幾個小伙子也相繼過來，藏藏掖掖瞄莫雨楠幾眼，又飛快地溜回店去。

莫雨楠莫名其妙，叫住他們店長問：“你們干嘛呢？”

那小伙子憋著笑：“沒事沒事，莫老師，最近我們家老板來這邊的門店來得勤，我以為我們犯什麼事兒了……”他抬頭又看一眼莫雨楠，“嗐，虛驚一場。”

莫雨楠愣愣的，還是沒懂。

一天莊嚴又過來閑坐，莫雨楠把第二個學員送走，想了想轉身道：“莊先生，招生不太順利，不過您別擔心，我下周打算去二中那邊宣傳一下試試，房租肯定不會拖欠……”

莊嚴瞇著眼笑，搖搖頭：“我擔什麼心，就是看準了你生意不會好才把這店租給你，總比租給開棋牌館的清靜。”

莫雨楠怔怔的：“什麼叫‘看準了我生意不會好’？”

莊嚴慢條斯理道：“在河城這種小地方，只有兩種輔導班能開起來，一種是大品牌教輔連鎖，一種是在職老師的客廳小灶，你屬于哪一種啊？”

莫雨楠啞口無言，若有所思地在桌邊慢慢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