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只沉默了一秒，問道：“你愿意留下他嗎？”

陳輕氣笑了：“好啊，生下來你養？”

“當然，我來養。”那男人語氣竟然頗為真誠。

陳輕沒能得到想要的反應，還被倒將一軍，徹底怒了：“神經病啊！”

她掛斷電話。按鈴拔針，然后下床去找門診醫生預約流產手術。

她要換個活法。

就算是爛泥，也有選擇爛成什麼形狀的權利。

4

陳輕的血項指標還沒有恢復正常，流產手術只能約到一周之后。聽到推遲一周才能做手術，陳輕不知為什麼竟然松了一口氣。

她一邊努力吃喝養身體，一邊做了個詳細的英文學習計劃，還再次報名了一個月后的雅思考試。

母親的心灰意冷似乎驚醒了她，她自己不能再放棄自己。

手術前兩天，葉華初發來微信：“給你介紹個男朋友？這次去國外開會遇到的，挺適合你。”

陳輕哼一聲：“不勞費心，你能介紹給我什麼好貨色。”

“真的適合你，你會感謝我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陳輕總覺得自己看出了不懷好意的意味。點了拒收信息，把手機丟開去。

從小到大她與葉華初之間的風云暗涌，大人們不會明白。葉華初可能會幫她報雅思，但絕不會好心到給她介紹個好男人。

第二天一早，陳母打來電話，語氣平淡：“收拾一下，回來河城一趟吧。晚上六點，在君悅飯店，見見華初給你介紹的對象。你打扮像樣一點，葉伯伯和華初夫妻倆都在。”

陳輕很無奈，努力壓著性子：“媽我不去。我有事要做。”

陳母聲音聽不出情緒：“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有事要做’，呵，你能有什麼正經事。”

陳輕自嘲地笑笑：“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那你大可以不管我，由我自生自滅。”

“可以啊，你不吃我的穿我的，不用我的錢，我就不管你，讓你自生自滅。”陳母嘲諷地說。

陳輕的臉瞬間漲紅。

“陳輕，我生你一場，總要讓你這輩子有個著落。以前總想讓你能有所長進，自食其力，能做的我都做了，現在看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是趁著你年輕漂亮這唯一的長處還在，替你物色個合適的人嫁出去吧，算是完成我為人母的任務。”

母親聲音里的蔑視，失望，諷刺，像一根根鋼針，陳輕的心像個被扎破的氣球，輕飄飄，空蕩蕩。

“不必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花你的錢，也不會再聽你的安排。以后的人生，我自己做主。”陳輕平靜地說。

陳母怒極反笑：“好，好，好一個自己做主，你可以試試看。”說完掛斷了電話。

沒過多久，卻又發來一條言簡意賅的微信：“明天下午六點，君悅飯店芙蓉廳。”

顯然完全沒有把她的拒絕當一回事。

陳輕靜靜看著黑下來的屏幕。

從小到大，她看上去張揚跋扈，其實很少有自己做主的時候。陳母幼時生活貧瘠，生了女兒后想把所有自己認為好的東西都給她。究其實質，是想讓女兒替自己再活一遍。

從公主裙到舞蹈班，從交朋友到選學校，從飲食好惡到個性發展，處處都籠罩在陳母或明或暗的操控之下。

其實她并不喜歡穿公主裙，也根本不是跳舞的料，性格也沒有那麼爭強好勝。

正是這種無孔不入的操控，造就了既自我又自卑，即驕縱張揚又軟弱猶豫的陳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陳輕并沒有完全想好今后的路該如何走，但有一點是清晰的，她必須逃離。

5

第二天中午，陳輕終于打通了那個手機號碼。

“陳輕？”是風塵仆仆的聲音，帶一點隱約的驚喜，在機場嘈雜的背景音里，“我剛剛從……”

“林巍是吧？”陳輕干脆利落地打斷他，“你結婚了嗎？”

“……沒有。”

“想結婚嗎？”陳輕的聲音像爆豆子一樣，嘎嘣脆，“考慮好了再說，我可懷了你的孩子。”

電話里沉默下來，只有男人微沉的呼吸聲。

陳輕有點不耐煩，能不能痛快點，不行的話，她還要去找下一個人選。

“好。”林巍語氣有些無奈，又帶點奇怪的怒氣。

當天下午，兩人約在民政局門口見面。

陳輕低頭翻看自己的證件，好在大學畢業后戶口沒遷回，戶口卡還在手里。也算這陣子以來難得的一件順利的事。

一個人影擋在她面前，她抬頭，瞇了瞇眼睛。

奇怪，有些人明明不該記得的，卻像刻在記憶里。陳輕一下子認出林巍的臉。

濃重的眉，深邃的眼，眼神直接而專注。

陳輕打量一下他，還是初次見面那套T恤長褲。他是不是窮到只有這一套衣服可以穿？

林巍順著她目光瞥一眼自己：“不像樣？”

陳輕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徑自往辦事大廳里走：“無所謂。”

拿了排隊號坐等，陳輕把手里的證件往林巍那邊遞過去：“換著看看？”

林巍是北京人。陳輕拿著他戶口本吸一口冷氣，還真有戶口本只有一頁的……

陳輕清嗓子，找個話題：“你哪個大學畢業的？”

林巍停頓一下：“我大學沒畢業。介意麼？”

有什麼可介意的。陳輕聳聳肩：“我那大學也念了和白念一樣，彼此彼此。